农村宝妈为潮牌玩偶做衣服 月还2千房贷

Connor 币安全球站 2025-10-10 2 0

摘要:随着LABUBU风潮兴起,专门根据玩偶身高、体型定制的娃衣,也成了热门情绪消费单品。墨镜、发带、帆布鞋,再到成套的“大牌”定制,娃衣的价格从几十到几百元不等。

这场娃衣经济的风,正悄然改变着河南周口农村女性的生活。一家娃衣作坊从村民家的二楼冒了出来,一头系着潮玩市场的瞬息万变,一头牵着农村宝妈的生计。

她们大多有过在外地服装厂打工的经历,为照顾孩子回到老家,在附近打零工,却被拖欠工资。能够守着缝纫机,做好一件娃衣,是当下“最好的选择”。哪个IP正当红,她们不在乎,只关心工价是否透明,时间能否兼顾农活和育儿。当LABUBU热潮逐渐退去,缝纫机仍在转动。

图、视频| 吕萌 文| 吕煦宬 剪辑| 杨凡羽 编辑| 陶若谷

一块白色棉麻布料,约莫两指节宽,在边缘打褶,拼接上另一块已缝好背带的布料。这很考验眼力。孙萍稍稍眯眼,盯着机针。一分多钟的时间,给娃娃穿的背带裙就做好了。

今年6月,47岁的孙萍来到这家娃衣工厂打工。工厂就在村道边上,院子里停满女工的电动车。厂房以前是做假发的,改成了制作娃衣的车间,缝纫机二十多台。

机器上方吊着白炽灯,照亮操作台,娃衣在灯光下来回穿梭。音响里的流行音乐是女工们工作的背景音。正值暑假,孩子也跟来厂里,趴在角落写作业。

孙萍(左)在缝纫机前制作娃衣。

女工的孩子在工厂角落里写作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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孙萍自小学三四年级就跟着母亲缝纫,剪扣眼、锁边、熨烫。初中毕业、在技校学完服装后,到一线城市的服装厂打工。

结婚后,她回到老家河南的一个村子。等到孩子上初高中、不再需要照顾,她开始从开封进货,开三轮车拉衣服到周边村镇的集市上卖,最远跑到20公里外,一天赚七八百。2015年,在丈夫的支持下,她在村里开了家童装店,但到2023年,没撑下去了。

孙萍闲不下来,不停找活儿干,给儿子攒彩礼钱。先是跟亲戚到江苏的箱包厂做布包。春节回老家后,又在村子附近找工作。在离家两公里外的箱包厂,她干了一个月,工价太低,一天只能挣到四五十块钱。也有宝妈去电子厂做锡焊,普遍工资都低。八九里地外的服装厂,每天都要加班,丈夫在外地打工,担心她的安全,不让她去。

在家刷了几天手机,无聊,躺在那儿浑身哪里都疼,她叫上婶婶出门找活儿干。听说邻村有做娃娃衣服的,她跟路人打听,顺着路牌,找到一栋二层小楼。

空气里有股布料味儿,堆着做好的娃衣,女工们边干活,边闲聊。卧室有排衣架,挂满做好的娃衣,小公主裙、牛仔服,还有绣花小衣裳。工价透明:粉色小毛衣一毛五,黄色背带裤七毛,带帽子的红色背带裤价格最高,八毛。

在工厂里做零活儿的老人。

不用在流水线上等别人,一个人做一个成品,老板也不管每人每天做多少,孙萍觉得这份工作自由,当天中午就开始干活儿。

头一个星期,她每天早上六点出门,天黑回家,骑电动车往返。但一天赚了多少,孙萍心里有数,不像在服装厂那样被动。她把母亲带来一起,帮忙剪线头,一个两分钱。

6月,LABUBU娃衣订单量暴涨,每天最多要往义乌发五万件。工厂厂长郑禹驰加了近100台缝纫机。早上五六点就有人敲门拿货,家门口停满三轮车。很多在服装厂干过的女工上门,经过一上午培训,拉走缝纫机,回家做。

女工用三轮车将缝纫机运回家。

女工带着孩子来工厂取布料回家做娃衣。

这是郑禹驰的应对之策。他今年32岁,在服装厂、富士康、箱包厂都打过工。2019年回老家,给人盖房。去年秋天,在义乌开娃衣工厂的发小打电话来,说工厂忙不过来,问他能不能从老家带几个人去义乌帮工。村子里问了一圈,宝妈们都不愿到外地打工。

发小提议,让宝妈们看教程视频,就在老家做。郑禹驰拿了1万块钱做起步资金,拉着结束农忙的母亲、嫂子一起干,加上一个女邻居,四个人就开工了。一个多星期后,发小开始催货,上百上千地要。那段时间,义乌每天寄来十几二十包材料,一包有一万多碎片,要手工剪。

郑禹驰帮女工调试缝纫机。

人手不够,他托亲戚找人,消息就这样传开,女工数量稳定在六七人。其中一个住在南边,晚上回家没路灯,路过老坟,吓得发了几天烧。郑禹驰想,干脆让女工把缝纫机拉回自己家做。

今年4月,发小又来电话了,说要布局LABUBU。在郑禹驰看来,给LABUBU设计娃衣,无非是把原先做的娃衣改一下尺寸,就接下来了。

为了节约时间,他每天拿着从义乌发来的布料,开车到不同村里给女工分料,回收做好的成品,打包发货,有时还到各家修缝纫机,拿着螺丝刀来回跑。

工资一月一结,直接在微信群里转账。到账准时透明,光这点就强过附近拖欠工资的包厂。郑禹驰的嫂子和母亲俩人合作,一个月能挣1万。宝妈们被透明的工价和自由的时间吸引过来,现在有一百六七十人,分散在周边四个村。

公开的工资也会让女工暗自较劲,彼此间相互打听今天要做出几个成品,本来只打算做200件的,得知别人要做400件,也开始加班,不聊闲天了。

吃完晚饭,郑禹驰的嫂子继续回到缝纫机前制作娃衣。

每天早上5点多,赶在没那么热之前,杨丽红开着三轮车到两三公里外的花生地浇水、撒药。她觉得穿鞋不方便,光脚走在地里。这一两年,丈夫在老家承包下了亲戚的18亩地,杨丽红在家种些土豆、辣椒、麦子、花生。夏天旱情严重,整个8月她都在浇地、薅草,热得起了痱子。

弄到快9点,她回家给小儿子煮粥当早饭。做完这些,再骑电动车到3公里外的娃衣工厂工作。杨丽红坐到最后一排,从袋子里拿出布料——这次要做的是一顶红色帽子,比一般娃衣工序要多些,红线轴转个不停。

杨丽红在花生地里喷洒农药。

版式是从义乌传过来的。那边的工人根据最新设计,按照尺寸制作样衣,再把确定的款式发给河南工厂,大批量生产。郑禹驰的姐姐在服装厂工作过,制作新款时,她来教女工走线、缝纫的细节。

像帽子、吊带这样的小物件,松紧和力道很难把握,稍一用力就会缝歪。女工们会围到姐姐身边,盯着走线,看她两只手如何配合转动布料。

郑禹驰的姐姐给女工演示新款娃衣的缝制方法。

在工厂的窗前摆放各种颜色的线卷。

到了下午3点,刚做好的一批娃衣打包好,装车发往义乌。最急的时候,郑禹驰连夜开车送达义乌,赶着发货。义乌的工厂像个大型仓储库,占地800平米,工人们手里拿着分拣盒,在十多排货架间分配客户订单。

订单发往海外、国内各地商贸城,还有的直接通过小箱货送到义乌商贸城卖潮玩的区域。商户们把娃衣挂上墙,等待流动主播“过款”介绍。主播煎蛋说,最疯狂的是5月底,只要看到娃衣店老板拎着新货出现,主播、顾客、批发的都围上去抢货,说英语、日语、韩语的都有。

郑禹驰发小的厂房里,放着从河南老家运来的娃衣。

赵莉是煎蛋的忠实客户之一,花了2万多买LABUBU玩偶,抢不到的就找黄牛,一千多的盲盒买了两套,自己收藏一套,女儿玩一套,家里有一面墙都是LABUBU。她生活在北方一线城市,是位全职主妇,丈夫经营着一家医疗公司。

赵莉是在社交媒体上刷到有人晒出LABUBU穿小香风套装的图片,对娃衣产生了兴趣,有过一天买20件的记录。到现在,她花在娃衣上的钱已经上万。她只买“大牌”,最贵的180一套,是赫本风连衣裙。

每次出门,赵莉都要给LABUBU换一件衣服,当装饰挂在包上。她还给LABUBU买过网球服,挂在球拍包上。有时,一件二三十块的娃衣也会被她当作社交货币,送给朋友。

走播在义乌商贸城介绍娃衣。

马来西亚人黄梅琳是因为娃衣好看入坑了LABUBU,5天里消费了1000多。那会儿是7月,市面越来越卷,款式从一开始的背带裤、纱裙,变得更丰富,出现了大牌定制,还有DIY定制。32岁的黄梅琳做公关工作,穿着以正装为主。她喜欢给娃娃买纱裙、背带裤这样她平时完全不穿的风格,“也算是了了心愿”。

她还喜欢DIY大牌娃衣。花2块钱买来MIU MIU的标,贴在5块的基础款墨镜上,比直接买大牌墨镜省五六块。更重要的是,DIY要求专注,贴歪会留下胶印。在这个过程里,黄梅琳能暂时忘记工作压力。

花了六七千买娃衣,黄敏琳更“上头”了。她发现,市面上已经开始出现可动玩偶的娃衣,价格普遍更高,一套要200多。她买过玩偶HACI和DIMOO,尺寸和LABUBU完全不一样,所以又要开启新一轮的“买买买”。

赵莉已经拥有了大部分娃衣款式,但市场更新速度在变慢,很多工厂不再把重点放在LABUBU,开始赌下一个流量IP。

8月28日,泡泡玛特正式售卖迷你版LABUBU,市场也推出了更小的娃衣。但玩偶变小了,对做工精细度要求更高,赵莉看到一些娃衣的尺寸有问题,T恤做得长一截,穿上就变成裙子了。

主播煎蛋也感受到市场热度的下降。老客户买过基本款后,眼光都在变高,下手更看重“值不值”,商贸城推出新款的速度也放慢了。

市场的冷却传到河南周口。8月底,郑禹驰接到的订单量从高峰时四五万跌到了几千件。款式也更分散,一天有三四十种。LABUBU还是不是顶流,他其实不关心,只要娃衣的需求一直存在,“这几种娃娃现在不行了,还有其他娃娃,娃衣不过是变大变小的问题。”

发小在义乌的工厂还在扩张,郑禹驰计划在已有的六个厂房基础上,继续找合适的厂址扩建。

义乌工厂,工人在给客户挑货。

女工们感受不到冷暖变化,订单来了,就埋头干着,管它是哪个娃娃穿这件衣服。她们中大部分人,有过外出打工的经历,为了陪伴孩子回到老家。能有一份工,在家附近踩踩缝纫机就能赚钱,已经非常满足。

杨巧文是位三孩妈妈。2019年,她跟风在开封的县城买房,想让孩子以后去那边上学,花掉30万积蓄,又贷了款。

如今每个月房贷2000多,养三个孩子也要2000多。给孩子买零食、买衣服,会被公公吐槽“花钱大”。丈夫在外地机械厂干活,有时半年拿回4万,但不稳定。杨巧文想过去服装厂上班,但那里要求流水线作业,不能频繁请假。做娃衣胜在时间灵活。她把缝纫机搬回家,一天能做10个小时,三四百件。生活就在带孩子和做娃衣两件事里来回反复。

9月份,杨丽红只能挣到两千多,因为要花时间学新款,速度慢下来。

前一个月她赚了4000多,还兼顾了种地。杨丽红拿出700给自己缴社保,2000用作家庭日常开销,剩下的给丈夫交了寿险。前些年,丈夫用积蓄在宅基地上盖了两层新房,给大儿子留着当婚房。花了三十多万,还欠了一些外债。

干完农活儿,杨丽红回到工厂里赶制娃衣。

丈夫在广州开吊车,有过许多赚钱的想法——开化肥店,撑了两年告终;种蘑菇,学了半天,最后也没做相关工作,回到广州打工。杨丽红说,丈夫做事不安稳,但她也不过问,自己找活做。

没农活的时候,她就五点钟起床,六点多到工厂,做到晚上八点。在缝纫机前一坐就是一天,除了拿配件的时候站起来一下,杨丽红几乎不走动,坐得屁股痛。她决定早上走路来厂里,就当锻炼。

大儿子今年22岁,技校毕业后在杭州工作,和第一家领导闹矛盾,又不满意第二家的工资,辞职回家待了一个月。杨丽红问他要不要一起做娃衣,大儿子嫌钱少,不乐意。杨丽红催不动,儿子小时候,她在深圳印刷厂打工做绘本,有四五年不在身边,总觉得对他有亏欠。后来又有了小儿子,她没想过再出去打工。

(文中人物均为化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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